2018-05-15 12:15
黄炜 | 刘溪子:末日狂欢中缤纷绚烂的摇头灯
Computer Factory, 160 x 200 cm, Acrylic on canvas, 2017
文 / 黄炜
高度风格化的描绘消费场所以及生产的工厂地点系列绘画,是国际艺术家刘溪子最为人称道的作品。2017年,她在圣路易斯Bruno David画廊举办的个人展览“Indoor Landscape”中,其作品被多家媒体发表刊登,并被当地最著名的教育,艺术以及文化电台HEC-TV采访。刘溪子的作品出版于多家美国重要杂志,包括《Artist Magazine》《Hulu Publication》《New America Paintings》等, 其中《New America Paintings》杂志是一家美国著名的现代绘画行业专刊,由于其严苛及最专业的评审,每年仅挑从数千参赛人中选出几十位最优秀的艺术家出版;《Artist Magazine》则是一家从创刊至今发表超过六万艺术家的艺术出版物,刘溪子是该刊2017年度全媒介艺术竞赛中一等奖。刘溪子参加过的其他重要国际展览地点包括美国圣路易斯的蓝星级美术馆Mildred Lane Kemper Art Museum,北京798时代空间,洛杉矶Thomas Paul Fine Arts(洛杉矶当地一家重要的收藏19世纪以及20世纪现代艺术品的老牌画廊)等。
Boeing Factory, 160 x 160 cm, 2017, Acrylic on canvas
刘溪子的许多作品都借助了照片来构图。也许我们可以援引摄影中的“景深”概念来探讨她作品中十分有趣的空间感:一方面,在画面空间中,从前到后,物象的边沿轮廓都很实在、很清晰,仿佛景深很深;另一方面,所有人、物一概平涂,面貌模糊,没有被描绘任何具体的细节、质感、肌理,景深浅得几近于零。
这种景深极深又极浅、物象既清晰又模糊的矛盾,指向了作品主题背后所暗藏的一对矛盾关系:一方面,在当下这个大众文化和消费主义社会中,少数人设计了绝大部分人的生活和行为——我们应该如何起床(睡眠监控app)、如何上班(百度地图?高德地图?最短时间?最少换乘?)、如何支付(微信?支付宝?)、如何社交、如何娱乐——表面上看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实际上所有的选项都只是由少数人给定,生活中的各种环节也都被安插好了选项,彻头彻尾,事无巨细(景深极深);另一方面,无穷的大众被有限的选择所期待、所捕获,就造成了群体的匀质、无差别化,人人相似,面目模糊,个体差异日渐不可辨(景深极浅)。而这些少数人,未必就是设计师。他们其实更是设计师背后的资本家,意图通过商品来制造新的生活模式,设计新的消费需求,从而控制大众,反哺盈利。如果说集体主义社会不外乎一条“通往奴役之路”,那么新自由主义、消费主义主导的社会也并非如同我们想象的那样自由,它对人的操纵更无影无形、坚不可摧。
有趣的是,艺术家的叙述让人感到她对其所描绘的消费主义社会的态度和立场可谓暧昧难明。自己连续几个白天流连在各大购物中心,最后营业员都认识我了,还问我怎么这么闲这么多的时间逛街……在我的作品里我愿意把这种我被完完全全淹没在商品的海洋里的目不暇接表现出来……我对消费的态度并不批判,我的色彩以及画面风格选择是波普的,是让人觉得愉快的……我永远只作旁观者,不介入也不改变。”
Indoor Lanscape - Xizi Liu Solo Exhibition, 2016, Bruno David Gallery
这时候的艺术家很像安迪·沃霍尔,对到处都是新奇事物的消费文明充满了天真好奇, 投入其中,不带成见,不事批判,单纯地挖掘和表现自己的天然新鲜的感受。然而另一方面:“这些消费文化的创造之物同时也包含了我对这种资本主义垄断,操控的批判和评论态度。我的作品基于在现代的消费文化社会中,个人对这无意义的商品的选择不再根据需求而是欲望。这些僵硬的没有脸,甚至没有头的人物形象在我的绘画中,艺术化的表现了消费文化中的去个人化与对个性的淹没,以及现代社会中人际之间的冷漠与生活自由的缺乏。”这又有了几分“文化工业”批判的意味。无头无脸无个性的形象恰恰就是马尔库塞所谓的“单向度的人”,而“个人对商品的选择不再根据需求而是欲望”可以说回应了书中对“人真正的需要和虚假的需要”“强迫性消费”的论述。
从作品的用色中也隐约能看出刘溪子矛盾和暧昧的立场。画作的色调新鲜粉嫩、五彩缤纷,非常形象地再现了市场中琳琅满目、秀色可餐、有着“愉悦的淹没感”的商品包装, 暗示了她沉浸于这个缤纷世界,无法自拔;而当她谈及对资本主义垄断和操控的批判时,这样愉悦的用色似乎缓解了批判的辛辣,削弱了它的锐利。
Marching band, 76 x 127 cm, acrylic on canvas, 2018
但恰恰是这样的暧昧立场能够提出问题,而不是依附于并说教着已有的答案,沦为文化工业批判理论的插图。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是针对人性的弱点所设计出来的。作品中暧昧的用色不断提示着作为个体的人对商品的诱惑无法抗拒,同时也牵涉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面对消费主义,作为全体的人类亦处于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
一方面,人口爆炸以及消费主义主导的现代生活制度已让地球的生态系统不堪重负。目前全球大型动物有超过90%不是人类就是家畜;2011年上海全市每天生活垃圾清运量高 达2万吨左右,每16天的生活垃圾就能堆出一幢金茂大厦。人口压力可以说是生产力革命的一大动因,但生产力革命并不能从根本上缓解人口压力,而只会带来人口的进一步增长和新一轮的人口压力。如果说农业革命带来的地区性人口膨胀尚能被生态系统缓慢消化,那么资本主义大生产和大消费带来的世界性人口膨胀已将地球推向生态崩溃的边沿。
Fleamarket-Guanajuato, 160 x 200 cm, oil on canvas, 2016
另一方面,消费主义虽然为害尤甚,却又没有任何人能刹住消费主义的车。消费主义已成为一种维持资本主义经济秩序平稳运行的伦理观,用以确保无论什么新产品都有人买账, 避免生产者和投资人血本无归。永不停转的资本巨轮决不能允许经济陷入停滞,否则整个系统都将面临崩溃的风险——投资乃是基于对增长的信任、对“将来的资源总是超过现在”的预期。资本主义要想存活下去,人人必须买买买。
消费主义可以说是资本主义的一根有毒的拐杖,拄之亦死,弃之亦死。走投无路的我们只能尽情投入这场的末日狂欢。而刘溪子作品中斑斓的色彩则可谓末日狂欢中缤纷绚烂的摇头灯,让人不知此处何处、今夕何夕。
作者:黄炜
来源:TAIMAY
来源:TAI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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