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萌专栏 | 沈敬东陶瓷视觉提供的“童话语境”

文/王萌

今天看到了一个比较丰富的沈敬东的艺术系统,这是一个艺术家的视觉文本,让我对他的艺术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因为他的艺术之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很鲜明的符号化的视觉形象,从迹象分析,带有一个时期流行的“泛波普艺术”的方法论特征,并且形成了属于自己的艺术符号,这是他的艺术躲不掉的即成事实。但是当我们来到这个展览时,我们发现他在自身的主视觉或者主符号运行系列之外,也有非常多元性的,带有一种生长感的自我系统的不断生长的艺术状态。这个生长既是他在已经建立起来的进入到我们知识系统当中较为稳固的那种个人鲜明符号的延续,同时也是他在寻找不同的与社会尤其是个人参与或经历当中的视觉或经验或事件的艺术扩展,总之把能够激起参与个体感知的某种被抽离出的事物的元素,把它又纳入到自己视觉的主语境当中进行新的创作,形成一个丰富性、生长性的个人语境,这是看了这个展览,对他的艺术认识的重要改变。

▲ 沈敬东,爱慕虚荣的人,油画,布面, 60×50cm,2015年


▲ 沈敬东,不听话的人 - 方力钧,油画,布面,60×50cm,2015年

关于本次吴鸿所策划的展览,首先我们看到文献策展的方式是有效的,第一点是它呈现了特定艺术家的比较立体的个人系统,许多作品合围在一起形成一次整体性又有线索性的“叙事”。

▲ 沈敬东,草先生,油画,布面,80×60cm,2013年

▲ 沈敬东,梵高先生,油画,布面,80×80cm,2013年

第二点,通过文献式的策展,我们看到艺术家个人与社会转型的关系,展示了艺术家与社会转型的历史性线索。从这里边我们看到,他的艺术创作和所在社会背景之间的某种文献性关系。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提一点建议的话,我想是不是可以再加入另外一个文献性的维度,或者说不一定是时间线索当中的文献维度,比如说立足于所在地这样一个艺术家工作生活的文化现场,再去体现所展示的这位艺术家和所在地这样一个活态现场有什么样的关系,从而去通过有效的策展去组构所在地的文化价值。让我们进一步通过这种文献策展的方式,艺术家与所在地这样一个文化现场的“发生性”关系,看到文化社区与艺术家以及艺术现象生成之间的“发生性关系”。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二级系统的建构。

▲ 沈敬东,封面人物,油画,布面,100×80cm,2015年

▲  沈敬东,两个地雷,油画,布面,80×100cm 2015年


▲ 沈敬东,切格瓦拉,油画,布面,直径160cm,2010年


如何把艺术家的所在地这个文化符号或者艺术构成体系通过与任何一个文化社区有关系的艺术家“文献学策展”形成进一步的梳理和再建构,我想是支撑“学术社区”和“艺术文化区”完整的能指和所指关系的重要的策展功能维度。我想这也可能是文献馆的出现非常重要的一个机遇。像这种方式的“美术馆行为”或者“文献馆方法论”的展览生产,不仅仅是对艺术家或者对社会转型过去某段历史的搜集或者整理,也是在生产和建构一种正在生长、正在进行的“当下文献”,这个意义上的“文献生产”是支撑当代艺术价值体系的结结实实的“话语力量”,对当代艺术特别是在今天语境下的存在状态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所以我觉得美术馆或者文献馆策展的生产性,可以有更多的第三条线索的建构,去与美术馆或文献馆的所在“文化社区”建立更多多维上的联系,我想这可能会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梳理,实现文献馆对于当下判断依据的“文本生产”功能,让更多人了解当代艺术的价值提供更多途径。

▲ 沈敬东,宋朝小官,油画,布面,80×80cm,2017年

▲ 沈敬东,小王子·对话,油画,布面,120×80cm,2016

▲ 沈敬东,耶稣,油画,布面,150×100cm,2014年

再回到沈敬东先生的展览,我主要谈三个问题。首先我想提出一个对其作品批评介入的视觉关键词,去形成一个透视性的“视角”,切入沈敬东的艺术世界,而这可能是以往的艺术批评所没有意识到的。如果我们认真观看他的每件作品,在波普方式、陶瓷视觉和卡通形象的结构中,其实沈敬东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带有十分鲜明的个人化气质的某种“童话语境”,而又不乏深刻性,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似乎具备了一个“视觉安徒生”的某种潜质。我们看他每一件作品,也可以说与波普有关,或者说是波普性的,或者与艳俗有关。但是其实沈敬东很独特的一点,他非常完整、真实的提供了一个个人化的,经过个人经验并转化成艺术作品的一种视觉文化意义上的“童话语境”,这种“童话语境”贯穿了他所有的作品创作,成为串联他创作展开的一条红线。我想这是他的作品非常重要的与艺术家心灵的潜意识相似或者说是一种艺术家的本质气质。这个经过了成人世界和文化启蒙的理性后重返的“童话语境”所带来的艺术效果和启示性往往是较为深远和智慧的方式(就像安徒生童话故事中对人类深刻问题的揭示和其巧妙的艺术手法),这是与所谓肤浅的“卡通一代”的提法是有本质性区别的。当然能否成为“视觉安徒生”,取决于作品的魅力,取决于思想力度的穿透力与高超的艺术手法的完美结合,但是就沈敬东作品中“童话语义”的效用来看,他的确提供了这样一种语境。

▲ 沈敬东,遗老遗少,油画,布面,100×80cm,2017年

▲ 沈敬东,战争与谎言,油画,布面,120×210cm,2008年

▲ 沈敬东,卓别林b,油画,布面,40×30cm,2015年

第二点,我们通过策展人吴鸿梳理的沈敬东文献性的个人年表,也看到沈敬东在八十年代所画的原作,那种与历史画和现实主义相关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再看他后来九十年代非常痴迷于一些观念性的作品,包括行为。我们再看到今天他个展组合的作品序列,这种对“童话语境”的继续和不断的提供,实际上在艺术创作的内在逻辑上,特别是与艺术家过去所掌握的那些创作方式是有支撑作用的,也是有艺术规律性联系的。进一步说,沈敬东艺术中的“童话语境”是转化过去两种(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创作经验和两种方法论的基础上得以坚固的(历史画和现实主义创作中的“典型性方法”和观念艺术中的当代方法论)。过去曾经的所学和掌握的方式在艺术的内部坚实地支撑了沈敬东后来创作中对于“符号”的建构和作品中的当代性。具体说,他把历史画和现实主义原则中“典型性”的创作方式转化成了他后来作品中“童话语境”中每一件作品在当代语境中的典型动作(包括刚刚贾方舟先生发言中提到的某件作品中“人物抬腿”的夸张姿势),也包括典型的表情,典型的眼神和典型服饰的转化。在观念的运行区间中,或者说我在策划完“运行中的‘非形象’”这个展览后正在进一步思考的一个问题,即在当代艺术系统中,“形象是如何运作的”(下一个策展计划)这个课题。在这个思考下生成了一个与沈敬东九十年代观念艺术实践有关的问题,即在沈敬东的“符号化的形象”的“运行区间”,“观念”和“典型性”是如何运行的?看了这个展览我找到了艺术内在的答案。实际上沈敬东很巧妙地分享和转化了他过去艺术创作中的重要经验,进一步说,他把这历史画和现实主义“典型性”的方法论与观念艺术运行的区间结合在一起,获得了他的“符号形象”的生效方式,他也得此在“深刻性”的思考之后重返“生动”的陶瓷化视觉方式并提供出具有鲜明个人气质的“童话语境”。也正是在这个有着扎实对“过去”的吸收而又与艺术史的发展方向相关的这种“方法论的复合”,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些有趣的作品。如果我们有了从文献策展中看到一位艺术家内在的“创作生成逻辑”的眼光,我们才会真正了解一位艺术家所走过的路和他的艺术之间的关系。无论是艺术家在创作中有意还是无意识中受到不断变动的“艺术史思潮”的影响,作为一个基本事实,这构成了沈敬东这位艺术家个案在特定时代和文化语境中进行探索的“创作逻辑”,随着他创作的进一步展开,也逐渐形成了他非常丰富有趣也不乏深刻的个案系统。这也是我们通过这次文献策展看到了一个艺术家创作的内在逻辑的“生成线索”。

▲ 沈敬东+廖明明,山海经—山,油画,布面,200×300cm,2016年

第三,需要认识到的是,实际上沈敬东的“泛波普方式”和陶瓷视觉下的“童话语境”是对一种经过成熟的,对人生和个人经历的有效转化后的产物。这个转化是把一些容易让人较真的和处理事情简单化的情绪或者对抗性的二元对立状态,通过一种容纳,一种方式,或者一种对情绪的理性把握,或者是一种属于他个人的某种智慧,转化成了一种艺术的“幽默力量”。比如我们如果说自身经历了类似他所经历的一些事,可能我们不一定能够像他这样,还能够把这些事情化作一种幽默和玩笑,这需要比较理智的能力去对待艺术和人生。所以沈敬东的艺术绝对不是简单的“卡通”。

▲ 沈敬东个展现场(作品局部)

我想回到莫兰迪的一句话,莫兰迪认为“一个艺术家如果仅仅停留在两极当中的一端,不可能达到一种伟大的境界,他必须同时触及到两端,并且填满这两端之间的介质空间”。今天通过沈敬东个展看到他这样一个系列性的,而且作品非常有趣的展览,即葆有了意义,又能够化解一些直接语境,建立一种艺术上的无意、幽默、有趣的状态。从某种角度看,实际上他也形成了多种方式下,对两极介质空间的填充。比如说他从理性的在场方式思考社会、人生和文化问题,在另外一极对艺术输出端口时,“有趣”,作为一种个人方式输出完成了作品。深刻性和有趣性都是在场的,那么在理性严肃和幽默有趣之间的介质空间,通过他每一件作品中的典型人物、典型动作、典型表情、典型服饰等等形成了一个非常丰富的“填充”。在另外的一种作品构成的态度上,比如说对“智识冷静”的内在观察和“一笑了之”的幽默处理之间也形成了两极之间的同时在场和“两端触及”,包括对两极之间介质空间的有效填充。如果我们分析下去,也许还有多对不同事物哲学层面两极的触及,以及对两极之间介质空间的填充。

▲ 沈敬东个展现场

通过吴鸿的这次策展,包括在文献馆的发生场当中,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特殊意义的展览,对沈敬东做一个个案梳理,我个人直观性的感受是,看了这个展览,需要对他进行重新的理解。不仅仅是我们以前曾有过的对他艺术的固有性和符号性的定位和理解。这个展览告诉艺术界,他的艺术有多元性,而且这个多元性是在他的主符号、主视觉之外,可以说是在有内在关系的结构当中去进行“生长”的,一方面是“活性”的,另一方面这种生长也并不是一个漫无边际的生长。我想他的艺术的“生长性”为我们在艺术的转型时期,对于研判和思考艺术的方向和状态,提供了个人化的案例和可能性,也提供了一个分析和进入他艺术内在“生成情境”和“创作逻辑”的文本条件。

▲ 沈敬东 十年 200x300cm 2013年

这是我看了这个展览之后对沈敬东艺术的三点感受,当然这个展览的策展也同样值得研究,包括艺术界也应该更好地去建立一种对“策展方法论”或“策展学”的观察,那么本次策展与其文献馆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值得学理关注,这是构成一个专业化运行的艺术世界目前迫切所缺的问题,在今天的艺术运行方式中,没有好的策展绝不会有好的艺术界,这是当下一个严重的“系统缺陷”。美术馆的运行在艺术世界中极为重要,机构叙事和策展的重要性对于今天提升艺术界专业水平极为重要,各地的美术馆建的很多,但建成一个美术馆的硬件之后就面临如何运作的严肃问题,当下的艺术界有很多误区和盲区。在我所刚刚出版的《美术馆作为“文化发生场”的启示》一书中,比较系统的提出和阐释了美术馆如何有效使用“策展”作为文化意义上的“发生场”功能,去生成“艺术现象”,参与和开启“艺术思潮”、“主义画派”的美术馆方法论层面的问题,我看有几家民营美术馆和其他形态的艺术机构在他们的实践当中借用了我所提出的“发生场”概念(虽然没有注明学术出处,当然这是中国目前知识产权领域的另外一个问题)。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这些机构对于我的研究成果的使用,这恰恰说明了美术馆(或具有功能性的某种“泛艺术机构”形态的空间)在这个时代已经进入了考察其“作为”的时代,可能根据某个机构的特定属性和因素有快有慢(我们不能以一个短期的快慢去作为判断的依据),但“机构叙事”和“场域行动”已经成为今天“策展”发挥作用的重要平台和机制,反过来这个时代也对“机构”产生了新的要求和期待:今天已经建立起来的美术馆或艺术机构必须进入今天的语境和机制中去运行才能实现其价值。这是今天的艺术界需要从宏观和历史进程上认清的基本事实,在这方面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去经历。

从学理回到今天文献馆的这种策展模式,关于艺术现象、所在地(文化域)、机构和策展模式,给我们进一步带来一些思考,可能下一步在任何一个特定区域的文化现场,都有可能形成一种“期待”:以美术馆策展学、文献馆方法论去建立和书写所在特定的文化社区和艺术史之间的“发生关系”,去进入到今天的艺术史叙事的现场。这里面有许多中“发生模式”,在书中我有系统论述今天不详细展开,但是结合今天吴鸿所主持的文献馆的本次策展,使我们想到了“文献与艺术”的重要意义,因为我们今天确实需要建构近四十年以来的艺术文献,我觉得在既有出版的一些当代艺术史(其实可能更多是将来书写这段艺术史在当下提供的一些资料汇编,艺术史需要一段时间的距离才能书写和不断重写)需要一种今天的“再生产”。文献不仅仅是过去历史的存在,而我们在做文献馆的时候会发现,当文献与策展的生产作用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实际上我们进入到了今天的文化发生的现场,这对于过去、对于现在、对于将要进行的下一步,都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线索”和“继续发生”的方向性作用。未来是不能设想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是否参与到了一个有效的时间的进程当中,这是确定的,历史文献的“线索性”和“观念性”作用有时候也是“生成当代”的重要力量,我希望看到更多的文献和这种策展语境下的发生,这是非常有价值的。而对于“发生场理论”的理解以及“策展功能”与“创作”有关的那些重要课题,我们还需要客观的现实在更为宏观意义上的缓缓展开并付诸我们的实践!

以上是看了2017年沈敬东个展所想到的一些问题。


王萌 (策展人和艺术批评家)
2017年11月13日于北京






资深策展人、艺术批评家王萌先生

王萌,资深策展人、艺术批评家。1983年生于山东,2002至2010年在中央美术学院完成学士和硕士学位。自2010年以来任职于中国美术馆,系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学术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综合材料绘画艺术委员会学术秘书、中国博物馆协会会员。策展作品两获文化部全国年度优秀展览,三获北京市文化局评选的年度北京优秀展览。

出版11本学术专著:理论专著有《美术馆作为“文化发生场”的启示:一种新思维的提出》;著有三部实验报告《来自水墨的新语境》、《抽象艺术新一代》和《今日绘画中的媒介与方法》;主编三部研究室报告《图像研究室——水墨进程的一种“显象逻辑”》、《研究室计划(第二回):绘画发生中的观念和语言》、《研究室计划(第三回):运行中的“非形象”》;主编《视觉乐园——于幸泽的艺术世界》、《从现代出发——15位艺术家的15种表达》(副主编)、《中国意志——当代中国绘画》、《敞开视野:水墨的生态》。

主要策展作品有:“寺上美术馆实验室计划”【“今日绘画中的媒介与方法”(第一回)、“来自水墨的新语境”(第二回)、“抽象艺术新一代”(第三回)】(被文化部评为2013~2014全国优秀展览)、“正观美术馆研究室计划”【图像:水墨进程中的一种“显象逻辑”(第一回)、绘画发生中的观念和语言(第二回)、运行中的“非形象”(第三回)】(被文化部评为2015全国优秀展览)。

在澳大利亚“中国文化年”(2011)和德国“中国文化年”(2012)期间,作为“新境界——中国当代艺术展”(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和“无形之形——中国当代艺术展”(德国卡尔舒特艺术中心)视觉艺术策展团队的成员,成功实现了在堪培拉和布德斯多尔夫的项目。

策展作品还有:“从现代出发——15位艺术家的15个表达”(中国美术馆)、“INK NOW:水墨形态”(威狮当代艺术中心)、“2016中国当代水墨学术邀请展——敞开视野:水墨的生态”(威海美术馆)、“此时此地——中国当代艺术邀请展&中韩青年艺术交流展”(韩国文化中心)、“多棱体——新兴抽象的结构维度(试验展\798站)”(北京798青研会艺术空间,指导策划)、“中国意志——中国当代绘画展”(北京当代美术馆、798领升艺术机构)、“‘跨’波普折枝——金准植个展”(北京名泰空间)、“神奇的新‘疆’——张永旭作品展”(新疆吐鲁番博物馆)、“视觉乐园:于幸泽的三个世界”(北京寺上美术馆)、“李关关个展:切入”(艺凯旋艺术空间)、“王濛莎个展:悬浮”(艺凯旋艺术空间)、“折象——王彦萍作品展(1992~2012)”(北京画院美术馆)、“视界:抽象艺术的语汇”(四川美术馆)等。


来源:TAIMA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