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列日涅夫和和发明“机灵鬼”螺旋弹簧玩具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呢？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并且美国的新闻纪实报纸——《纽约时报》，都曾发布了他们的讣闻。尽管讣闻中的主人公没有一个人想要享受这种特殊的荣誉，但是，他们确实通过某种模糊的影响力，获得了在报纸版面上的一席之地。凡妮莎·古尔德（Vanessa Gould）执导的最新纪录片《OBIT》将注意力投向《纽约时报》的讣闻板块，以思考纪念的意义，展现这些不同寻常的记者们所担任的工作。

我们见到了《纽约时报》的讣闻编辑威廉·麦克唐纳德（William McDonald），作家布鲁斯·韦伯（Bruce Weber），玛加丽特·福克斯（Margalit Fox），威廉·格莱姆斯（William Grimes），道格拉斯·马丁（Douglas Martin）和保罗·维特洛（Paul Vitello），以及剩下的唯一一名文件编档员（曾经这里有30名）——瘦瘦高高，有点奇怪的的杰夫·罗斯（Jeff Roth）。他们的工作日常便是这部纪录片最好的细节。

这部纪录片是以一个电话开始的，“他是在哪里去世的？”编辑们用了大量的时间来打电话、查证事实。因为在那天之前，编辑们无法知道当天将要遇到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我早上上班后的第一句话便是‘今天谁去世了？’”一位作家解释道。大部分讣闻大约为800字，有的会缩减到500字，也有的会达到上千字，例如教皇去世的讣闻。

作者们认为，讣闻的字数并不能体现一个人的人生价值。但是，字数却能够衡量一个讣闻的新闻性：每个下午的首页会议上，每个板块都需要排列好故事的顺序。而发明“机灵鬼”的人永远不会被列到最上方。

这部电影围绕着个体的死亡与之后的讣闻而展开的。约翰·费法斯（John Fairfax）是一名曾创造世界纪录的海洋划桨者，他也曾试图通过美洲豹自杀。大卫·福斯特··沃伦斯（David Foster Wallace）去世后，讣闻编辑必须要打电话给他的父亲求证。杰克·金斯乐（Jack Kinzler）曾使用临时搭建的太阳伞，挽救了价值十亿美元的空间站“天空实验室（Skylab）”。

许多次，讣闻编辑都必须与时间赛跑。在查明当天谁去世之后，他们拥有七个多小时时间来收集资料，之后再付诸印刷。我设想他们早已拥有了大多数的讣闻材料，而事实上确实如此。他们“提前准备”了1700多份材料。Jeff Roth说，他们使用过的准备时间最早的材料，是写于1931年的讣闻。这篇讣闻是关于一位女性飞行员。他们认为这位女性会很快去世。但是直到80年之后，他们才将这篇讣闻翻出来使用。

当名人们“生病”（他们的用词）的时候，讣闻编辑们便开始起草讣闻。但是在诸如迈克尔·杰克逊的去世事件上，他们没有一点准备。他们用了几个小时来写迈克尔·杰克逊的讣闻，在《纽约时报》的标准来看，他是20世纪最有影响的娱乐明星。当名人们到达职业生涯的终点，当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式时，讣闻编辑们便倾向于开始起草他们的讣闻。所以，如果一个人非常有名，处于中年——例如大卫·鲍维、普林斯、罗比·威廉姆斯、菲利普・塞默・霍夫曼——那么这位名人“就太年轻了，不需要提前准备（讣闻）”。一位讣闻编辑将提前准备比作“伤员鉴别分类（triage）”，尽管提前准备讣闻是关乎死亡，而不是抢救生命。

“一起幸运的死亡事件是在早上九点听到它，”一位讣闻编辑说道。这种关于死亡的幽默是这些作家们言谈中的特点。但是自从讣闻版被污名化为“西伯利亚”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很大变化。“西伯利亚”指的是那些即将去世或被炒鱿鱼的编辑在被扫地出门之前的停留地。如今，社会污名仍然存在。所有讣闻的作者们都谈到，在聚会上，人们经常会远离他们，似乎他们沾上了死亡的气息。

但这只是对他们工作的一种误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与人们的直觉相反，讣闻和死亡没有任何关系，”Margalit Fox说道。她认为，讣闻是在人们“成为历史”的那一个准确时刻，将其记录下来的一种形式。这完美真实地体现了俗语“他已经是历史了（he’s history）的涵义”。讣闻作家们非常多才多艺——我自己的编辑认为，他们能够做这份工作，那么他们一定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作家。他们自己对于自己的工作有诗一般的描述。“艺术家”一位作家说道，“我们的潜意识里有艺术家的影子。”艺术使人“永垂不朽，”他认为。当讣闻作家们坐下来写作的时候，他们会沉静地思考“安静的声音，手指不再移动。”

讣闻传达的是永垂不朽，因为它以“记录”的形式将逝者留存下来。《纽约时报》便是这样一种记录。但是古尔德的这部电影里显示，甚至连这种记录也是转瞬即逝的。当文件被保存下来的时候，它就在我们房间的周围，但杰夫·罗斯很难记得所有文件的位置（尽管他非常用心，而且知识量非常大）。在朝着未知的未来奔去的整个媒体环境中，讣闻作家们安静地栖息在自己的世界中。

或许正是谈论死亡，让我担心这部电影可能成为讣闻自身的讣闻。“看起来非常杂乱，”罗斯在谈到报纸王国的时候说道，“但是……不会。”如今，《纽约时报》不仅仅记录事件的发生，而更是关乎一份真正的报纸是怎样的，或者应该是怎样的。没有讣闻板块将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在纪录片中，每个讣闻作家都认为，当他们坐下来记录生命的时候，他们生活在害怕“错过某些东西”当中。那么，没有他们，我们又会错过什么呢？（翻译：尉艳华）

来源：界面新闻 (界面新闻备注来源：新共和 原标题：The Art of the New York Times Obituary)